裴以期走过石桥,迈进檀楼大门,从侧边楼梯上到二楼,那是一间书房。
封闭寂静的书房里阳光照不进来,白天像夜里,还没走进去她就感觉到氛围的逼仄。
书房里只留桌上一盏台灯,檀旌风坐在桌前正看书,似乎是一本佛经。
他戴着老花镜细细看书,仿佛不知道她到了一样,眼也没抬,声也没出,那股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很难联想到之前他在火场前的失态。
“……”
裴以期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个小时,从小腿开始慢慢麻痹,很是不舒服。
但她还是没动。
又过许久,檀旌风翻到最后一页,沉声道,“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安静?”
“老爷子好。”
裴以期这才出声,朝他低了低头。
“以前不都喊我檀爷爷么?”檀旌风将经书放下,苍老的手摸起佛珠手串,“进来坐。”
“现在没资格了。”
裴以期挪动僵硬的双腿进去,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。
刚一坐,书桌上的台灯暗了,而她旁边亮起一盏灯,将她照得清清楚楚。
来自黑暗中的凝视令人有种扼脖的窒息感。
“听说你外婆今天动手术,好歹叫过我一声爷爷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。”
檀旌风慢条斯理地转着佛珠,已经没了在火场前要杀她后快一般的态度,听起来像个慈祥的老人家。
裴以期的呼吸一顿,手指慢慢握紧,“老爷子,这个世上我只剩下外婆,请您放过她。”
帮忙,不添乱就算好了。
檀旌风看着她在灯光中微白的脸笑了一声,“别紧张,就是叫你来问问那天火场的事。”
裴以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,装作惶恐地道,“老爷子,我那天真的不是不想救檀总,但我实在搬不动,我就想出来后找人一起回去救,可消防员到了,我再进去反而添乱。”
“不提这个。”
檀旌风在昏暗中朝她摆摆手,示意她坐下来,“你也确实不用救他,想放火杀你的就是他。”
裴以期听从坐下,没坐稳就被他后半句惊得又站起来。
“怎么?一点都没察觉出来?”
檀旌风幽幽地问道,于暗处打量着她的脸。
说察觉是错,说没察觉也是错。
裴以期的脸更白一些,随即有些嘲讽地笑出声来,“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。”
“你做没做错不重要。”
檀旌风道,“重要的是砚绝下了手,结果你活着,你那男朋友活着,而我的孙子却伤成这样。”
火灾后,檀旌风一直在查事情的始末。
所有的疑点都被解释得清清楚楚,可就是太清楚了,他忽然反应过来,这样的杀局、这样的滔天大火居然一个都没死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裴以期苦笑,随后朝他低头,“老爷子,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,让我送我外婆去疗养院安养晚年后,再来给檀总赔命。”
“这就认命想死了?”
檀旌风问。
“我没救檀总就是罪,哪怕您说是他想杀我。”
裴以期反问,“难道我有第二条路吗?”
“有啊,你被绑架,砚绝只身犯险跑去救你;你身陷火场,起火点众多,你却还能在烟里跑出一条活路来。”
檀旌风拨着佛珠的动作停下,一双眼锐利地睨向她,“如果我是你,我就会觉得檀砚绝是明杀暗保,然后就像你现在这样,紧紧依附向他,假装对权势认命,竭力同他撇清关系,以死换生。”
话落,书房变得更加寂静,连呼吸声的节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……”
裴以期站在那里,白着脸看向昏暗中的老人,看不清楚他的五官,却知道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落在他的审视中。
“毕竟年少时相恋过一场,男女之间就是这样,分分合合、纠纠缠缠后又难舍难分。”
檀旌风盯着她的脸说道,“你说对吧?”
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。
裴以期的面上已经没什么血色,檀旌风看她这样,自以为猜对,冷着脸就要站起来。
“不对。”
裴以期一字一字道,一双清眸冷冽地直视灰暗,“在您老人家的眼里,我个人的思想就不值得算进去吗?”
“……”
檀旌风顿住。
“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,但您的意思好像是在说,檀总对我明杀暗保,在宁家救我一次,我就要感动得一塌糊涂,回到他身边爱生爱死。”
裴以期的声音份外冷漠,“凭什么?凭他想甩就甩,凭他那点假模假样的示好?”
“……”
“抱歉,老爷子,我看不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