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椅子上站起来，从张湘兰身后绕过，双眸看向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檀砚绝，用眼神暗示他别乱来。

檀砚绝往后靠了靠，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，不露丝毫情绪。

直到裴以期离开，檀砚绝才淡漠地开口，“你们两个先出去。”

“是，檀总，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。”

两位老师急忙站起来，恭敬地朝他低了低头才离开。

张湘兰这一辈子见过的大人物很少，除去宁家夫妻，就是这一位。

檀砚绝是云端上的名门子弟，那次生日宴也好，这次在医院也好，他不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高高在上，周围自有无数的人对他点头哈腰，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令她很不舒服。

她不舒服不是因为活到这年纪看到阶级高低，而是想到她的以期生过的那场大病。

以期翻来覆去的梦境里不是爸爸妈妈，就是檀砚绝，眼泪淌下来还在梦呓。

“你骗我。”

“檀砚绝我讨厌你。”

“你别丢下我。”

反反复复，张湘兰都记不清听过多少次。

后来，以期的梦话越来越少，眼泪也越来越少。

有一天她关掉有着檀砚绝画面的电视咒骂两声，“好歹相识一场，怎么都不该把你扔雪地里管都不管。”

一旁洗衣服的裴以期笑了，笑得毫不在意，“很正常啊，不狠一点被我死缠烂打怎么办？”

是啊，檀砚绝生来优越、矜贵，为他托起的不是乡下一亩三分田，不是学识低还拧巴的父母，而是庞大的家族、人脉、底蕴。

站在高处的人怎么会给人机会拖自己下水，就是湿下脚都不会。

“老太太要聊什么？”

檀砚绝慵懒开口。

见他态度算得上不错，张湘兰也就不再婉转，直截了当地开口，“你对我家以期还有想法？”

“……”

檀砚绝目色凝了凝，还未开口，手机震动了下。

他低眸看去，是裴以期发来的消息。

【期：晚上我等外婆睡着后就回顶楼的房间。（温柔笑脸）】

她在给他甜头，要他别乱讲话。

这笑脸怎么看都透着杀气腾腾。

檀砚绝看着，想到某人现在紧张不已的样子，眼底生出愉悦笑意，他收起手机，镇定地看向老太太，“没有。”

“我年纪是大了，但还没老眼昏花。”

张湘兰看向他道，“你针对我一下午，跟那小狗抢食似的，不就是想跟我争以期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小狗抢食。

檀砚绝抿住薄唇，忍了。

“看以期为我忙前忙后，你心里不好受吧？”张湘兰又道，“还觉着我记挂惜儿，不配她这么付出。”

“老太太，您想多了。”

檀砚绝的声音低沉下来。

张湘兰坐在那里，好一会儿道，“你把以期开除了吧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檀砚绝抬眼睨她，眸子深沉。

“以期是个倔孩子，她为了给我治疗她什么都敢做，我让她辞职她不肯，你把她开了，她就无话可说，我就能从这医院出去。”

张湘兰肃着脸道。

“你又不想活了？”

檀砚绝凉凉地道。

“外面医院也能治，在这里她欠你情，我不乐意，我也不愿意她和你再有什么牵扯。”张湘兰摊牌道。

檀砚绝扬了扬眉，“您刚刚还说我对她有想法，既然如此，我为什么不让她欠我这个情？”

“你说，当年以期在雪地里是你找人通知我们，我信你这话。”

张湘兰说道，“既然如此，你也算有一点人性，冲着这份人性，你就放过以期吧，她当年已经为你流过不少眼泪了。”

闻言，檀砚绝脸上的神情一下僵住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，有些嘶哑，“很多次么？”

“多，睡着了哭，喊着你的名字哭，醒了则是偷偷抹眼泪，眼睛天天肿得跟核桃一样。一开始家里提都不能提你的名字，电视里也不能看到檀家的事情。”

没人比张湘兰更清楚这孩子受过怎样一段痛苦折磨。

“……”

檀砚绝低下头，拨弄腕上的手表，长睫下的眼渐渐染红。

“檀少爷。”

张湘兰很是正色地唤他，“先不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，就说你这样的人，女人在你身边就是一场锦上添花的点缀，有些使你心情好，有些使你带出去有面子，有些是令家庭内外关系更加和谐……没有点缀，也不影响你正常穿着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点缀里边一旦需要选择，你也肯定选择对你来说方方面面价值收获更大的了，对不对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