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章 米糊(1 / 3)

雕花长案上,四十坛子酱菜被摆放得整整齐齐。水草马明王确定殿中再无私藏后吩咐婢仆把酱菜悉数搬走,站在一旁干看着的敖丙到最后委实按耐不住,扑将上去死死抱住搁在桌角的那一坛,“好歹把这坛酱莲藕留下吧,我会劝公子少些食用的。”

“君上收走酱菜并不是要禁止公子食用,你真的无需如此。”水草马明王哭笑不得地将敖丙护在怀中的坛子夺了过去,转身与姜伋施礼告退。殿中婢仆亦垂首噤声退了出去,敖丙怏怏平趴到姜伋膝头,闷闷地抱怨着,“堂堂上殿,竟连口吃食都做不得主,传出去怕是都没谁会相信吧。”

“放肆!”姜伋照着敖丙的臀峰轻轻地扇了一巴掌,故意板起脸来唬道,“这话只准在我跟前说说,倘外头冒出一个字儿,全在你身上。”

“放心吧,奴才有分寸。”敖丙新伤有些承受不住姜伋的力道,随便耷拉着的双手下意识地攥了一把铺在座下的厚实毯子。姜伋留意到敖丙的这个动作不禁蹙眉,心中禁不住一阵后悔,“这次对你的责罚是重了一些。”

“何止重了一些啊。”敖丙小兽似的蹭着姜伋的膝头,喉间仿佛衔上了一抹呜咽,“奴才不中用,您要打要骂都成,只求您莫再讲那些诛心之语了。”

“好,那咱们就聊些别的。”姜伋安抚地捋了捋敖丙的头发,语气温和地转移了话题,“厨房和园子的管事空出来了,你准备安排谁顶上?”

“奴才本打算自己接管厨房,园子交给福伯打理,但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妥。公子早定下了规矩,若直接将福伯提拔上来,恐会招致殿中婢仆怨怼。因此奴才思来想去,还是按规矩办事,让他们凭本事争取最为恰当。”

“很好,甚合我意。”姜伋赞了敖丙一句,复又吩咐道,“这事儿交给阎罗王去办,你自调养你的去。”

“公子卧病,奴才身为近侍,即便是有冥官侍疾,也必定是要伺候在侧的。否则君上怪罪下来,奴才的脊背可又得开花了。”

“君上不会怪罪的,因为本座有差事交给你办。”姜伋顺手拾起一本书简翻看,好像是很随意地拣起了一件事来吩咐,“去查查南苑的苑主,十日之内回话。”

“南苑?”敖丙先是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,旋即又似明白了姜伋心意了一般揶揄地望向自家公子。姜伋面颊上的绯色稍显即逝,握拳掩唇咳了一咳,“退下去办差吧。”

“公子连杯茶都没赏,便下令赶奴才走吗?”敖丙赖在原处不动,委屈巴巴地模样逗得姜伋忍不住莞尔一笑,“前线传回捷报,临潼关守将陈梧被武成王黄飞虎一枪穿胸,我军已顺利攻下五关。昨儿个侯爷从咱们家的酒坊里订购了二十缸清平乐,预备送与前线慰劳将士。我正打算这单子完成后便好好地吃一顿呢,你倒先惦记起茶来了。”

“茶是公子煮的,饭是庖厨烧的,能比吗?”敖丙就像一只绯绯乖巧地拱进姜伋的怀里,脑袋沉浸在自云锦雪缎上散发出来的浅淡檀香里,“公子许久没下厨了,不若今天亮亮手艺吧,就做那道黑芝麻糊如何?公子鬓见霜色,进黑芝麻糊最是相宜了。”

“是,的确最相宜。”姜伋黯淡了眸色,忽然一脸疲惫地放下了书简,“我乏了,你下去吧。”

“喏。”敖丙跟在姜伋身边多年,察言观色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。好比此刻,他虽揣摩不透姜伋的心思,但也明白晓得自己必是哪里烦扰到了姜伋。他按着规矩行礼退下,思忖再三后扯了个给程碧莲买胭脂的由头奔去了聚美堂。马昆细细听完敖丙讲罢来龙去脉,面色凝重地眯起了眼睛,“这便是咱们侍主的难处啊。主子的心意是要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,可有时候吧,主子更喜欢你直来直去的。什么时候直来直去,什么时候旁敲侧击,这其中的分寸,还真的是难拿捏啊。”

“大公子的意思是,这会儿公子是要我直来直去的问?”敖丙抿了抿嘴唇,一脸不解地挠了挠头,“可这不合规矩呀,这哪有奴才直接了当地问主子你到底想怎样的道理啊。”

“对,是不能,可这个时候的家主,却偏偏希望你能这么直截了当的问。你想啊,他在阳间是臣下,在阴间是主上,在他身边儿的无论是谁都需得分出个远近尊卑来。多累啊。”马昆双手交叠拄着扇子,一脸地唏嘘.。敖丙若有所思,出言告辞并随手从柜台上捡了一盒红胭脂揣进了袖中。马昆下巴垫在交叠的手上犹自感叹,店里的伙计怯生生地近前禀报,“大公子,方才敖丙从柜台上拿走了一盒红胭脂,没付钱。”

“没关系,记家主账上。以后像这种事儿你都不必报我,直接记家主账上就好了。”马昆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,和软深邃的眸光轻飘落在屋中一角静静伫立着的福禄桐上。福伯持剪小心翼翼地修理着树枝,眼尾余光瞥见姜伋伸手掐弄嫩叶赶忙呵斥着阻止,“我的小祖宗,我这好容易才打理好的,你可别给我碰坏了!”

“福伯净惦记这些花花草草,都不疼我了。”姜伋委屈地嘟了嘟嘴,福伯见状忍不住打趣,“家主今年贵庚啊,还这么孩子气。”